初夏回憶

五月底到六月初非常不可思議，分別與好久不見的山社朋友們碰面：佳鈴約我們一起回嘉義參加大學山社歸寧日活動；利用往返高雄找阿姨的空檔，去台南找學昌小星；而難得的端午連假則是去司馬庫斯待了四天，找穆彥一起淋雨鑽茅草撿三角點，重溫年輕時的山林回憶。

五月大學山社都會舉辦歸寧日活動， 邀請畢業的學長姐回學校聚餐聊天，我們每隔幾年就會南下參加，回去看看學弟妹在爬什麼山、順便逛校園重溫回憶。去年碰見繼峰還一起去學校後面的內埔子水庫晃晃，而今年則是約了學妹佳鈴與她兩個可愛的發財姊妹，一起去嘉義住一晚。大學畢業快二十年只與佳鈴見過兩次面，一次是去德國拜訪她們、一次是她回國後去台北找她們玩，因為果糖果醬與發財姊妹剛好都差一歲，四個小女生相當投緣，這次果糖聽說可以和發財姊妹同吃同住玩兩天，開心地簡直要飛上天啦！

佳鈴找了學校附近的民宿，我們直接約中午在民宿見面，一下車見到彼此就是個溫暖的大大擁抱。上樓去房間放完行李，果糖果醬直說晚上也想與發財姊妹一起睡一張床，這才剛見面就如此熱情讓發財姊妹有點害羞，不過一轉身四人已經跑去花園探險了。催著孩子門上車我們開去學校吃午餐，把車子停在文學院後面走去活動中心小吃街，找了一間麵店坐下來，感受著滿滿的青春回憶，尤其午後大學生都睡醒了正好出門，在活動中心內練習表演，孩子們看得呆了我也想起年輕時在這裡練國標舞練垂降等等往事。




雖然有點下雨但嘉義仍是悶熱，我們本想去操場跑步、架繩讓孩子們玩樹攀，但別說走兩步就汗流浹背，草地淋濕了更是飛滿蚊子，剛把裝備搬到樹下就已被叮好幾包，當機立斷決定放棄改去圖書館吹冷氣看書。圖書館二樓左邊是童書閱讀區右邊是漫畫區，簡直就是孩子們的天堂，漫畫區還有空白壁報紙攤在桌上讓讀者塗鴉，四個小女生安靜地看書畫畫，我也翻閱了架上漫畫「月薪嬌妻」，享受片刻寧靜。傍晚佳鈴的同學帶著好吃的水果優格來探班，我們去地下室飲食區邊吃邊聊，又趁著夕陽餘暉在校園裡走一小段，發現校園裡多了好些看不懂的裝置藝術，然後就一起去民雄吃鵝肉晚餐，買了芋圓甜湯當消夜。

孩子們玩了一下午還捨不得分開，連洗澡也想一起洗，洗完四個小女生就自動躺在一張床上，看樣子是真的要一起睡了。佳玲說沒關係但果醬有點猶豫，我便把她帶回我們的房間，沒想到她躺在我和柏川中間獨享爸媽，卻皺眉紅了眼睛說還是想跟姊姊們睡，我再三確認她都堅定答應會乖乖睡不哭鬧，才把她帶過去，讓她和阿財果糖睡一張床、佳鈴和阿發妹妹一張床。佳鈴很厲害四個小孩也罩得住一下就安靜無聲了，反倒是我躺回自己床上又滑手機到深夜，徹底體悟連果醬都已進入同儕朋友比父母重要的階段了。

沒有孩子們干擾我舒舒服服睡到自然醒，感謝佳鈴已帶著她們下樓吃早餐玩耍，悠閒地早上柏川決定去南寮彩繪村、交趾陶藝術館，然後去新港吃鴨肉羹粉圓冰，再回學校參加下午兩點的山社歸寧日活動。在管院地下室的空間已熱熱鬧鬧擠滿了人，意外看見冠萍學姊、任翔學弟都帶著小孩出席，光是孩子加起來就十個自成一團玩了起來！果糖果醬大了不需要我盯著，我和柏川整場活動幾乎都沒管她們，就自顧自跟學弟妹們聊得好開心。學弟妹們拿出社辦的老照片，剛好就記錄到我大三大四那個年代，之後數位相機不需沖洗底片就沒有這樣的相本了，有些學弟妹說那時他們才剛出生啊！時間的流逝悄無聲息，回頭一看卻已成歷史真是不可思議。

現場有準備許多點心飲料，大家邊吃邊聊相當隨興，但可以感受到學弟妹用心的規劃，一開始用投影片介紹幹部後，讓大家自由交流吃東西，再請大家輪流分享一個山裡面的故事。柏川應該是整場最資深的學長了，加上我們這幾年陸續都有回來許多人都認得他，好幾屆幹部都圍著柏川聊，他說了當年爬中央尖山有隊員走得很慢差點脫隊的故事，提醒學弟妹領隊嚮導的重要，我則帶了當年去圖書館印的兩萬五千分之一比例的地圖，在那沒人用得起GPS的時代，地圖判讀是最重要的功課，不像現在手機拿出來就可定位甚至拉出路線軌跡。雖然科技進步但大家對山林的熱愛卻是相同的，這幾年山社也開始走中級山，有些路線聽得柏川心癢超想跟的，還有幾位去年也去保加利亞爬山呢！看著山社29屆的大家，聽著每屆幹部一路走來的點滴，內心充滿感動。

六月初的周末，和老弟約了去高雄阿姨家吃飯。阿姨家七月要整修家具幾乎全部要換新，問我們要不要看看哪些還合用可以搬走，其中我最心動的那台老鋼琴，聯絡了調音師週六去檢查鋼琴狀況。鋼琴已經二十年沒人彈幾乎變成置物架了，因此當調音師拆開鋼琴內部一一檢查要更新或清洗的零件，加上從二樓吊出鋼琴運到台中的運費共約三萬元，已可以買一台有品牌的中古鋼琴了，詢問嫂嫂建議後決定還是算了。調音師說因為少子化二手鋼琴價格大跌，阿姨家這架鋼琴不是有名品牌不會有人要，還得出錢請人運走，因此大概就是房子改建時當廢棄物清掉了...心中萬般可惜。

中午在阿姨家吃完飯，和老弟一家入住高雄愛河旁的親子旅館，下午大雨就讓兩姊妹和竹筍兄弟去遊戲室玩個過癮。陪孩子們邊玩邊聽到旁邊的家長討論高雄市長罷免案，竟然通過了！下午那麼大的雨勢沒想到還投出九十幾萬的高票，真不可思議。傍晚天氣放晴，我們走去附近吃牛肉麵後，散步去愛河畔的高雄電影館，又坐計程車去夜市晃一圈，深夜才回到飯店。孩子們雖已累壞了，但看見飯店房裡蛋型的優雅浴缸，立刻醒來說要泡泡浴，玩到深夜才休息。

隔天十一點退房後，和老弟一家告別，前往台南找小星學昌。這兩位山社的學弟妹結婚時柏川還有上台致詞，之後他們去南美旅行一年，回國後落腳台南與學昌的阿公阿嬤同住，籌備許久開了一間法式甜點店「移動的鍋子」。雖然婚禮後就沒機會見面，但透過臉書知道他們的店經常一位難求，也知道他們生了可愛的小鍋子妹妹已經兩歲了，這回終於碰面就約周日休店時在店裡喝茶聊天，大人聊得開心兩姊妹也和小鍋子妹妹玩得很高興，學昌開了二樓的投影螢幕放佩佩豬給三個小女生看，沒想到果糖已嫌幼稚、小鍋子年紀太小坐不久，鍋子妹妹竟然帶果糖果醬去房間看書玩玩具，讓我們盡興地從下午兩點聊到晚上七點，學昌去買晚餐回來店裡大家一起吃完，才依依不捨踏著歸途。

六月底的端午連假，我們計畫帶爸媽小孩造訪司馬庫斯，提早一個月聯絡了在當地教書的穆彥，才發現所有民宿甚至是露營區都已經滿了。幸好穆彥動用人脈幫我們預約了部落裡的教會通鋪，於是約了山社學妹容蟬一家四口和文婷學姊一大兩小，一起去巨木步道走走。因為通往司馬庫斯的道路狹窄，為避免會車意外規定12點前上山2點後只能下山，因此早早出發中午就抵達部落了，穆驗正帶著假期前一天就出發的容蟬在步道上呢，我們就先和文婷一家去餐廳邊吃火鍋邊等，沒想到午後竟然下起了大雨，大家就坐在餐廳邊吃飯邊聊天，直到下午四點雨才停，正好趕上傍晚部落導覽的時間。

大學畢業後只在台北捷運巧遇穆彥一面，這次難得有時間好好聊聊，原來他已在部落代課一年多，導覽與晚會時頻頻被點名，看來在部落很受到敬重。托他的福我們才能在連假旅遊旺季住在部落裡四天，來過司馬庫斯好幾次的爸爸從沒搶到部落裡的民宿床位，這還是頭一次住在部落裡，悠閒地享受山居時光。晚餐穆彥訂了合菜一桌，吃完後教會有晚會表演，從幼兒園、小學到國高中青少年都上台唱歌跳舞，印象最深刻的是晚會最後頭目上台，全程以原住民語(有人翻譯)，訴說部落以前沒電得走幾小時背瓦斯回來煮飯給小孩吃的往事，並介紹部落的共營制度：政府有長照政策他們則是全照制度，從出生到死亡都有部落支付，聽起來相當不錯，不過部落裡也有幾戶人家沒有加入。

第二天早上容蟬一家就下山了，我們帶麵包水果去穆彥的宿舍吃早餐後，一起去巨木步道走走。來回十公里的平緩步道遊人絡繹不絕，國二的子晴姊姊相當穩重了一路走在最前頭，小五的立元和果糖果醬順從地跟著走，只是路程頗遠他們一下就無聊了，我便把我知道關於泰雅族的事全部講給他們聽，聽我講很久孩子們也有話想說，立元和果糖年紀較相仿就自顧自聊開了，我牽著果醬聽她沿途編故事，其實好想跟文婷和穆彥聊天，但只要我沒專心聽果醬就會抗議...中午走到巨木群，雖然壯觀但人超多還得排隊拍照，走到最後一顆最壯麗的巨樹，人潮總算少一點了，才有心情好好欣賞這如同電影阿凡達的高聳老樹。

下午兩點回到部落，爸媽先回房間休息，孩子們吵著想去穆彥的教室玩。昨天下午穆彥帶他們參觀時看到好多桌遊，還有可以用手直接畫畫寫字的電子白板，孩子們愛死了站在白板前玩好久還差點吵架，幸好子晴姊姊說要玩桌遊硬把果糖果醬拖來湊人數，四個女生玩了妙語說書人和倒垃圾，連大班的果醬都玩得起來，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晚上穆彥的研究所同學也到了，我們 一起去餐廳吃完晚餐後，又回穆彥宿舍喝酒吃宵夜，子晴教我們玩UNO果糖玩得很投入，輸了也沒有發脾氣，真感謝子晴姊姊示範。

第三天早上，我教孩子們蒐集植物葉片，用學校老師給的藍晒圖曬成美麗的形狀，紀念這次難得的相聚，之後立元也拿出無人機示範操作，看得柏川也想買台來玩玩看。玩到九點多才去穆彥宿舍吃早餐，大家帶來的東西太多根本吃不玩，文婷她們中午就下山了留給我們超多好料。吃完早餐柏川提議去走一顆「簡單」的東泰野寒山2110M，但是少了子晴和立元，果糖果醬根本不想爬走超慢，到登山口就說要回去了，柏川好說歹說拖著她們繼續走，一轉彎進入山坡開墾地之後就找不到路了，抓方向硬切鑽進了芒草堆中，柏川請穆彥幫忙找路，兩人瞬間隱沒在芒草叢裡然後叫我們跟上，爸媽沒說什麼就跟著硬爬，果糖果醬卻是怕極了：根本沒路手腳不知踩哪裡抓哪裡、鋒利會割人的芒草高度正好擋著她們眼睛…

我勉強帶兩姊妹爬一小段還沒找到路跡，她們已崩潰大哭說要回家了，手臂已滿是刮痕的穆彥也萌生退意，柏川只好妥協讓我們原地等候再給他十分鐘，他上去探探如再找不到路標就撤退。兩姊妹一聽開心地找地方坐下吃糖果，計畫下山要再去教室玩耍，結果就聽到柏川開心地大叫：看到布條了！路在上面快爬上來，上面就沒芒草了！孩子們失望全寫在臉上，但就連阿公也說找到路就要走走看啊，她們只得站起身繼續走。剛剛休息一陣孩子們力氣已恢復，沒有芒草割人也就不怕了，路超陡果醬仍奮力一馬當先往前衝去找柏川，我牽著果糖謹慎地一步步往上爬，沿途不時聽見山羌的吠叫聲時遠時近，看來這裡應是部落的獵場啊！

雖說找到布條路跡仍不明顯，而且即使切上稜線路還是陡到不行，連續一小時的陡上別說大小腿痠痛，果糖說她連腳跟都痛了起來。十一點多坐下休息吃午餐才走三分之一路程，天邊的烏雲越來越厚，看樣子若繼續爬回程會淋雨，但若就此回頭剛剛爬的都白費了...柏川徵詢大家要不要繼續，爸媽和穆彥都沒意見，於是我便說服孩子：我們暑假要去爬玉山，這趟就是要來訓練的，再困難也要走完一起加油吧！沒想到接下來的山壁只有更陡，好幾段甚至是垂直的只能拉樹根往上爬，好不容易爬完這段緩一點了，走沒五分鐘接著又是一面牆堵在眼前，果糖邊走邊掉淚：我好倒楣、好難過、我不想再爬山了...我安慰無效，路太陡太難爬也無法說故事，只能耐著性子陪她拉她一把。

十二點多總算切上主稜，樹上有路標顯示左邊走四小時可到雪白山右邊則是去東泰野寒山。我看孩子們和媽媽都已是強弩之末，建議柏川和穆彥去撿三角點，其他人留在叉路口休息，不過爸爸一聽頂多再半小時就到山頂決定跟去，我們女生隊原地休息。拿出被包裡的餅乾果凍給孩子們吃，她們都累得說不出話了，好在休息半小時精力漸漸恢復，只不過這時天色已暗到像是傍晚六點，轟轟雷聲越來越近，趕緊將背包做好防水，沒帶夠雨衣就把雨衣雨褲分別給孩子們穿上，自己則帶防水OR帽，路太陡無法撐傘就淋雨吧，反正爬中級山很熱不擔心失溫，下山再洗澡清理就好。

穆彥領頭，柏川帶果糖、我牽著果醬，爸媽殿後，大家維持隊型慢慢往下走，才開始走大雨便傾盆而下，十分鐘後我已經全濕，除了頭髮有帽子遮擋還是乾的。那陡到不行的山徑要下已很難，現在更要擔心濕滑跌倒，我繃緊神經一步一口令教果醬要抓哪裡、踩哪裡、站哪裡等我牽她，還得回頭看爸媽是否跟上。幸好長年有爬山老爸老媽雖然慢但走得很穩，而果糖更是一改上山的哭鬧，竟然自己穩穩地往下爬都不需柏川指點牽她，看樣子上山是唉給我聽的吧...除了幾段垂直山壁柏川必須回頭抱果醬之外，兩姊妹表現地很好，我們順利回到上山時切錯路的地方。

原以為下坡走有路標的正路應該比芒草路好走，沒想到布條竟引著我們沿著陡陡的乾溪溝往下硬切，雨天濕滑好多地方連腳點也沒有，只好小心地手抓樹枝用屁股慢慢滑下來，每個人手腳甚至全身上都裹了一層泥。快下到平緩處果醬開始哀號：媽媽我的臉好癢，好多蚊子叮我但是我的手都是泥巴怎麼抓，我忙著找路沒處理只請她忍耐，不一會兒她就崩潰哭了，只好停下來用水壺幫她洗手讓她抓癢。幸好一下子就進入竹林走出來了。回到登山口竟然放晴了，大家鬆了一口氣總算可以吃點東西，穆彥笑說畢業後就沒再淋雨鑽芒草了，要不是跟我們來應該也沒機會重溫舊惡夢…

回家洗個澡後去穆彥宿舍煮晚餐吃。果糖說她洗澡時發現腳踝手指刮傷了好幾道，穆彥連忙拿出藥膏，我一邊幫她抹上聽她一邊問柏川：「爸爸你看我受這麼多傷會不會心疼？」柏川愣了一下大笑：「完全不會，我太驕傲了！」刮傷最多的其實是柏川和穆彥，他們露出的手臂至少上百道刮痕，不知穆彥是否很後悔邀我們來玩。好在爸媽全程長袖長褲沒有受傷，我鑽芒草時幫自己和小孩穿了長袖因此也沒刮傷，只是下雨不想防曬外套淋濕，就穿著短袖走下來，竟被不知名小蟲叮咬了好幾十包，當晚睡覺時才開始癢到睡不著，隔天一看我和柏川都有數十個紅腫小包...

待在司馬庫斯這四天每天下雨，不過因此看見山林雲霧繚繞的美景，享受冰涼清新的空氣。下山回到家後天氣悶熱手臂更是奇癢無比，和柏川相視苦笑，完全沒被叮的果糖好奇地幫我們數了一下：我手臂共有53包、柏川59包，而孩子們穿長袖手腳都沒事，但果醬被叮了27包全在臉上(好在不癢)，難怪當時她崩潰大哭...怕她臉上留疤柏川帶她去看了皮膚科，即使擦了藥我和柏川的手臂至少又癢了一星期才漸漸消退。台灣的中級山真不好惹啊~ 但與山社朋友見面，攜手共遊山林，仍然是全世界最快樂的事！

(部分照片為山社學弟妹拍攝，感謝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