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12日 星期三

疫情生活

雖然台灣沒有因肺炎肆虐而像國外一樣封城,但今年我們仍有許多時間必須宅在家,多了些時間看書、看電影、陪孩子玩也被孩子玩。對比外面世界如此緊繃的疫情,這些平淡的日常生活顯得份外珍貴美好。

三月開始,世界各國為了防止疫情跨大,紛紛採取封城等措施,連學校也關閉了,台灣是全世界少數幾個中小學生都還在上學的地方。四月中與研究所同學Leah連絡上,在美國生活的她因為疫情無法回國探親,便決定發起跨國視訊同學會,約了愛沙尼亞的Ruth、美國的Jessica、日本的Satoshi、韓國的Hejin和台灣的TY與我,敲好時間大家上線聊天。看見久沒見面的大家出現在螢幕上,說著受疫情影響的生活、工作轉換跑道的心情,聊著聊著還會傳出小孩哭聲或有小朋友跑過來討抱...雖相隔千里卻有著真實的臨場感,好像實際參與了朋友們的生活片刻,不覺讚嘆網路的無遠弗屆!


因為外出太危險假日只能待在家,巧的是過年前柏川阿姨送了孩子們一大袋舊玩具,其中還有超大的樂高積木讓孩子們樂瘋了,清洗乾淨後就把她們的書桌圍起來,說是小人國城堡大人不准進去,幾週後又拆掉去圍客廳,還會費心裝飾城堡內部樂此不疲。三月初婆婆轉達說柏川姑姑家有架電子琴要送人,我們立刻去看了決定搬回家玩,放在客廳我平時在家也可以練習,雖然彈起來和鋼琴觸感差很多我不習慣,但兩姊妹時不時就會去按兩下,還試著彈打擊樂課學到的樂曲,有了這些新玩具在家的時間也多了些消遣。


開學後疫情越趨嚴峻,怕群聚感染我們也不敢約朋友,但週末孩子們吵著找伴,便常約果汁通海週六來我們家過夜,或者把兩姊妹載去果汁家過夜隔天再接回。四個小孩聚在一起最開心了,什麼都可以玩、關在房裡就可以玩幾個小時,這也是我最開心的時刻--總算有自己的時間獨處啦!只是他們玩膩了會跑來找我,要我陪他們玩鬼抓人、矇眼睛、捉迷藏大風吹等等,有時我累了不想陪玩就癱在床上,裝病讓他們拿醫生玩具來幫我檢查打針,或是假裝客人等著他們幫我洗頭梳頭按摩裝扮等,難得有大人這麼配合他們隨意折騰,他們玩得很起勁我也樂得輕鬆。


為了避免孩子們聚在一起只會看電視,我們也常帶他們去公園玩,只是對於小學一到三年級的果汁通海果糖來說,普通公園的塑膠遊具已經有點無聊,改帶他們去騎腳踏車。果汁通海因為經常練習已經騎得很好,但果糖果醬則還無法拿掉輔助輪,騎得不穩又很慢,不過前方騎遠的同伴激起她們想追上的心情,她們比較願意練習。三月底的傍晚兩家人四個小孩去騎剛蓋好的台中綠廊道,從大慶站騎到烏日酒廠,果醬全程騎完堅持到底,反倒是果糖回程哀哀叫腳痠,柏川心軟想騎回去開車來載她,我卻堅持不騎就用牽的也沒關係,慢慢陪她一路或牽或騎,傍晚和大家一起到大慶夜市吃晚餐才各自回家。


去年學校辦的垂降與樹攀體驗今年也有,利用周末的時間帶孩子去玩。早上是研究黑熊的劉曼儀講內本鹿古道踏查,講述布農族要回山林裡傳統領域建家屋的艱辛過程,我和川聽到許多孰悉的地名悠然神往,但這議題對孩子們來說實在太艱深了,幸好我帶了功課和圖畫紙她們倒也願意乖乖坐著。下午則是垂降和樹攀體驗課程讓同學們練習使用繩索,從三樓垂降下來對果糖果醬來說仍然是太刺激了,她們站旁邊看就嚇出冷汗!

不過樹攀她們都很喜歡,連去年不敢玩的果醬都願意嘗試一次,果糖更是玩到不肯讓教練收繩休息,於是隔天我們就去買了兒童吊帶,帶著繩索裝備約果汁通海去公園玩玩看,柏川練習架繩孩子們就去溜滑梯,架好了再叫他們回來爬,孩子們超愛,除了騎車外又多一項可以玩的刺激遊戲真好!只是接下來四月梅雨季節陰雨綿綿,五月又溽暑難耐,看樣子得等秋天涼一點再去玩。


清明連假去花蓮鯉魚潭露營回來後,果糖週二晚上發燒周三就請假去台中阿嬤家,結果整天都沒再燒了,倒是當晚換果醬發燒,竟整整三天高燒四十度。看醫生吃了藥,但退燒藥效一過就又燒起來,週日早上回診時醫生就直接開轉診單,要我們去榮總急診做快篩檢查,抽血照X光後,急診醫師判斷應該是黴漿菌感染,但為了預防萬一還是做了武漢肺炎的篩檢,等週二結果出來前果醬必須在家自主健康管理不能出門,我也請了兩天假在家陪她。雖然中獎機率不高,但想說藉機演練防疫居家隔離也好,急診回家後我和川便嚴格限制果醬待在有衛浴的主臥室不能出來,盥洗用具全部撤到另一間衛浴,果糖不准進去主臥房,只有我和川可以戴著口罩進入拿食物和水給她,搬個小桌子讓她自己在房裡吃飯。


看著小小的果醬單獨關在偌大的房間內,我心裡有點不忍,不過一開始她卻覺得很新鮮,悠然自得佈置著專屬於自己的小桌子,放好畫筆白紙玩了起來。晚上果醬發現還得自己睡就不願意了,流著眼淚要我陪,只好要求她戴口罩我也戴上,同房睡不同床,柏川和果糖則去睡小孩房。果糖一開始百般不願意直嚷著不公平,我陪她鋪好床並照她要求布置她就開心了,連睡一週不肯搬回來,等果醬確認沒問題了她看妹妹每天跟我睡,又喊不公平這才搬回來,一家四口再度同房一起睡,不過我想隨著她升上中年級,這樣的日子也許所剩不多了吧!

隔離期間果醬都沒再發燒了,連咳嗽流鼻水也好很多,我照顧起來毫不費力,那兩天甚至追劇看了神劍闖江湖真人版電影三集、日劇戀愛到天長地久(都是佐藤健主演的),享受整天宅在家賴床的悠閒時光。果醬活動力恢復又不能踏出房門直喊無聊,用餐時間聽著其他人在外面吃飯聊天,她卻得自己一人在房裡吃,竟然邊吃邊默默流淚,然後站在門口看姊姊在做什麼,哭著說好想跟姊姊玩。好在週二下午五點收到手機簡訊說結果是陰性,週三就恢復正常生活了,兩姊妹立刻膩在一起那個禮拜都沒吵架!

因為這場隔離演練,兩姊妹更能體會武漢肺炎疫情是怎麼回事,我們每天看防疫記者會,她們也每天問哪個國家死了多少人。幾天後在家吃晚餐時,果糖突然冒出一句:「媽媽如果哪天你死掉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看柏川皺眉想轉移這不吉利的話,我就立刻接口:「你就要自己想辦法活下去啊,有沒有發現媽媽很努力在教你們要怎麼自己活下去?」兩姊妹偏頭仔細一想,開始七嘴八舌:媽媽教我們自己洗澡、自己睡、自己洗碗,我補充:「還有吃什麼才會健康,身體不舒服要多喝水多休息看醫生吃藥...」話題立刻變成她們已經學會做什麼事,完全沖淡了死亡這嚴肅話題的不安。


果糖突然又冒出一句:「但是你死掉以後我可能就不會出國了,因為你都沒教我們怎麼出國啊~」果醬也附和:「對啊,我只知道怎麼選房間而已」,沒想到兩姊妹竟記得我教她們選馬來西亞民宿這件事!我笑說之前因為你們不識字沒辦法教啊,果糖不服氣:「我現在全部國字都看得懂咧!」「好啊那我就開始教你,但是出國的話只會國字可不行,外國都要說英文的。」果糖說英文學校老師也有教她也會,還有爸爸上下學途中播放英文酷小子CD她都有聽,果醬竟然提醒:「那不夠啊還得要複習才行!」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細數自己會的事,我心裡充滿了踏實,能夠這樣坦然討論死亡不避諱,真到了那一天,她們也會好好面對接下來的人生吧!


因為請假陪果醬隔離有空閒,我開始看日劇竟入迷了,每晚九點我都催著孩子們上床,幫果糖點完散瞳劑後親親抱抱兩姊妹,便關燈讓她們自己睡,迫不急待去客廳開電腦線上追劇,把佐藤健演的所有日劇與電影一齣齣找來看,陸續看了12部電影8齣日劇(幸好日劇常只有短短12集),沉浸戲劇的世界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更幸福的是看完還有人可以討論分享,跟嫂嫂汎璇聊日本電影與美國好萊屋的差異、和同事凱賢聊佐藤健演出的其他作品,意外發現凱賢也看過日劇「鳶」也是每集都掉淚,他說他喜歡到去買了小說和電影原聲帶,立刻跟他借來重溫幾句經典台詞。這些日劇也重燃我學好日文的企圖,開始認真重背片假名背單字,孩子們看我每晚都在追劇也多個藉口,就說媽媽在學日文,用學習合理化上網太久的壞榜樣。


影視作品真是語言學習的好方式。孩子們喜歡公主,我上Youtub找迪士尼電影歌曲給她們聽,她們目不轉睛百看不厭,連英文歌詞都記得住,尤其是她們最愛的冰雪奇緣Frozen II和海洋奇緣Moana,這兩部電影中的所有歌曲兩姊妹琅琅上口,連Moana裡的原住民語都唱得出來,誰只要哼一句她們就會接著把整首歌一句句唱完,根本不需看歌詞。當然有些單字英文發音並不正確,但果糖只會26字母還無法拼讀、果醬連字母都不會,還能有模有樣唱出全部歌詞已很厲害了,看她們引吭高歌樂在其中,我也不想打斷她們的情緒去糾正發音,就隨她們手舞足蹈,跟著唱兩句鼓掌叫好。 


我超慶幸她們愛的是這兩部電影,主角是公主電影裡卻都沒有王子,也打破傳統刻版印象沒有等人拯救,而是自己勇敢面對未知的挑戰,有這樣的公主當榜樣實在不錯。向學校借了Moana電影回家,播放英文版兩姊妹就看了八次,然後才在果醬要求下看一次中文版。陪她們重複看我也更深入思考:盲目追求大家的喜愛會做出不該做的壞事(想受人愛戴的毛伊讓人類予取予求犯下大錯)、勇敢是即使做不到也堅持完成任務(莫娜沒有毛伊幫忙依然獨自挑戰怪物、毛伊明知無法抵擋怪物仍奮力一擊)、憤怒會讓人失去理智(即使是善良的大地之母也會變成火山怪物)、平息怒氣最好的方法是冷靜同理對方(莫娜最後親吻怪物才釋放被困住的塔菲媞)等等。

孩子們畢竟不懂英文,每次看完她們都有很多問題,我耐心地一一回答解釋,改天她們再看又有新問題,我們又可以討論故事內容甚至分享我的心得,我好享受這種互動聊天啊!透過電影討論這些重要的人生課題,孩子們聽得津津有味,即便是脾氣不好常崩潰的果醬,也不會覺得我在指責她,反而因此對劇中角色更能感同身受,雖然知道並不表示做得到,但至少是個開始,而且討論分析故事也是一種思考練習。果醬每學期要說一個故事,某天練習後她突然跟我說:「我覺得我說的故事都一樣耶~ 第一個是誰在我頭上大便,第二個是誰偷吃我的餅乾,第三個是小河豚有麻煩了,這三個都一樣,就是一個一個小動物輪流出現的故事。」這樣的歸納能力讓我刮目相看。


也許因為有愉快的聊天經驗,孩子們蠻願意跟我說心裡的祕密。有天我們玩到一半休息時,果糖說她有男朋友了(!)是坐在她前面的男生下課都會跟她聊天,她就主動詢問:你可不可以當我的男朋友,小男生爽快說好啊。我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已是上學期的事了,好奇問她當時怎麼沒跟我說,果糖說剛開始不確定時不是真的啊就保持秘密連她好朋友都沒講,現在因為很確定啦就可以說了,我追問她好朋友聽到是羨慕忌妒還是驚訝,她說她們就喔一聲沒其他反應,沒想到小二就可以聊這個話題了,蠻開心她對我的信任願意跟我說。但也只提了那麼一次,之後再也沒聽她提過這個男生,我怕打草驚蛇也就沒有過問,心想如果她心情有變化應該會再跟我說吧...


孩子們懂得事情更多了,心裡應該常冒出新鮮的念頭或感受,卻懵懂不知該如何處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從去年開始果糖陸續跟我提過兩三次:我不知道我是誰很痛苦、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媽媽要把我生下來,認真的語氣聽起來很煩惱,我也認真問她是不是學校發生了什麼事,還是誰對她說了什麼,她搖頭說是她自己想到的問題卻又想不出來好難過。我試著回答「我是誰」:你是媽媽的女兒、阿嬤的孫女、老師的學生、果醬的姊姊...每個人都有很多身份,每個身份都有自己該做的事情,她不置可否但也沒繼續追問。

最近又聽她提了兩次,我仔細記下這個問題冒出的時間:去高雄親子旅館和小表弟玩耍後、和堂姊弟玩了一天回家的路上,但這兩次她都玩得超開心、周遭大人小孩也沒有發生爭執,實在不明白到底她到底受到什麼刺激。不想讓她過分糾結我就輕描淡寫回答:這個問題我也沒有答案,但不知道也沒關係繼續慢慢想就好了。她反問那她很難過怎麼辦,我便叫她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看書看電影唱歌跳舞或吃東西讓心情變好再說。不過她顯然還放在心上,今年八月初我們去逛中央書局,正好有個寫明信片給自己的活動,我一時興起拉兩姊妹來寫寫:「有沒有什麼話想跟自己說?」果糖劈頭就寫「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誰」,然後就寫不出來大發脾氣了...


看樣子接下來的人生課題只會越來越難,會漸漸超出我的能力範圍吧!關於如何和自己相處、如何處理人際關係,只能盡量在做得到的部分示範給孩子們看。今年我難得記起柏川生日,臨睡前趕緊寫了卡片,周末早上孩子們醒來後要她們去祝爸爸生日快樂,柏川一張開眼果醬就立刻去抱他獻上祝福,果糖則害羞躲到棉被裡。接著柏川看見卡片很驚喜地擁抱我說謝謝,果醬全程看在眼裡突然問:「媽媽你會生爸爸的氣嗎?」我回答當然會啊,柏川也說對啊媽媽經常好兇,她很困惑:「可是你不是這麼愛爸爸嗎?」我起身去抱她解釋:生氣了不表示不愛了,有時就是因為愛才會生氣,你越在乎的人你就越容易生他的氣,不過重點是生完氣之後要記得去抱抱對方,讓他知道你是氣他做的哪件事,也讓他知道你有多愛他。


這話說給孩子聽也說給自己和柏川聽。這兩年夫妻間衝突頻繁許多,雖然都小心地不在孩子面前爭執,果糖仍會察覺些許異樣,只是她已不再直接問我:媽媽你怎麼都不跟爸爸說話?而是找機會故作體貼叫妹妹過來跟她坐,把相連的位置讓給我和柏川:你們兩個談戀愛的一起坐吧!每次看到我和川並肩或牽手走在一起,她就會和妹妹起鬨地大叫:愛情故事要開始囉~~ 有次我好奇問她:你喜歡看我們的愛情故事呀?她說:「當然喜歡啊總比吵架好。」只是相識二十年結婚十年怎麼可能不吵架,年齡漸長也得慢慢學著接受愛情複雜的樣子…


歲月不知不覺流逝,轉眼我就要四十歲了。因為柏川較年長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小,大學畢業就進入職場也總認為自己是年輕菜鳥,即使生了小孩我都沒意識到年齡增長的程度。直到最近幾年感受到身體老化改變,也發現同事會來請教我的意見,感覺自己懂的事變多了,終於覺悟自己再也不年輕了啊!雖然還不熟悉這樣的自己,感覺卻還不錯,覺得自己成熟許多其實蠻開心的,隨著孩子漸漸長大我也多了些自己的時間,權衡一下不再年輕似乎也沒那麼糟了。人生下半場考驗只會更多,不知道將來我還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就抱持著對明天與未知的好奇,活在當下把每個今天好好過完吧
結婚十週年紀念日晚餐(果糖拍攝)
結婚十週年紀念日晚餐(果糖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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