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四國寒冬23日(5)寧靜的四萬十川

四國西南邊的四萬十川，因未興建水庫設施，被稱為日本最後一道自然清流。這條藍綠色的大河蜿蜒流過林木蔥鬱人煙稀少的小峽谷，我們就住在河邊小村落一棟日式古厝中，體驗日本恬淡的鄉村生活。

從南嶺烏帽子山腳開了兩小時的車，約四點半抵達四萬十川市區，因為今晚的民宿在鄉下，附近沒有餐館，房東說有廚房可用，於是我們先找間超市買了晚餐食材後，約五點來到古厝民宿。這裡超級鄉下人車很少，與高知市天差地遠，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這樣悠閒步調，在鄉下住四天三夜可以好好放鬆。

這是一棟約60年的傳統日式木造古厝，廁所甚至有百年之久，是單獨分離在主要建築外的，不過從房間後面拉門出去走幾步就到，晚上有感應式的燈還算明亮，只是真的好冷...這趟來日本每晚上廁所都凍得發抖...日本的傳統老房叫做古民家，除了地面架高房間鋪設塌塌米之外，最特別的就是沒有牆壁，只有拉門作隔間，走在這樣的房子裡就像迷宮一樣，永遠不知道門通往哪裡，開門後是另一個房間還是櫃子。

我們的房間三面都是拉門，其中一側通往我們專屬的小餐廳，另外兩側由走廊環繞，就連房子最外面也沒有牆壁，而是玻璃落地窗拉門，拉開就走到房屋外了。房東在走廊上擺了桌椅，白天可以坐在走廊上享受曬進來的溫暖陽光，好像拍日劇一樣浪漫，孩子們也很愛這種特別的空間感。

生長在東京的民宿老闆大輔先生很熱情，在房屋前迎接我們，從大門進去左邊就是我們的房間與餐廳、右邊則是房東的客廳和廚房，安頓好後他邀我們一起煮火鍋晚餐，我便拿出剛買的食材幫忙準備，還煮了飯後點心珍珠奶茶，大家邊吃邊聊很開心。

他說他在東京做酒保工作，來這裡租房子經營民宿，冬天太冷夏天太熱又多颱風，最多觀光客是春秋兩季，對於我們冬天來四國一待就玩23天嘖嘖稱奇！孩子們吃飽去吹笛子，我說這是她們小學生的寒假作業，把作業清單拿給他看：要練笛子、要運動還要做家事，他震驚不已還拍照留念。

我們聊到八點半才回房帶孩子去洗澡，洗完九點半他們還不想睡，便在餐廳寫功課打紀錄。來日本除淡路島第一間民宿外，總算又可以坐在椅子上寫功課，孩子們欲罷不能寫到十點半，才在催促聲中刷牙去睡。第二天是節分祭，昨天請房東查詢有沒有什麼慶典，今天一早他就跟柏川說：早上十點在附近的不破八蕃神社有慶祝活動。

於是九點多叫醒孩子們，我去廚房把昨天的白飯拌上飯鬆帶出門當午餐，房東看我弄便當，就烤了鮭魚捏成海苔飯糰也讓我們帶出門，建議我們去四萬十川河畔野餐。十點才出門不過十分鐘神社就到了，已經聚集成群的幼兒園小孩和家長，幼兒們頭上都帶了自製的小妖怪面具，排隊進神社領完豆子了。

十年前去京都八阪神社節分祭，在擁擠的觀光客人潮中欣賞神女儀式，但今天這裡全部是當地居民，幾乎都是幼兒園家長，就只有我們四個不相干的外國人有點突兀。幸好等沒多久神社門口就來了一紅一綠兩隻大妖怪，在鼓聲的提示下拿著狼牙棒張牙舞爪地做勢要抓小孩，孩子們拿出剛剛領到的豆子灑向妖怪，很多孩子都嚇哭了，但兩姊妹笑到不行，覺得好幼稚好可愛，顯然旁觀的家長們也是如此，忍著笑邊鼓勵小孩勇敢灑豆子，邊用手機拍照紀錄。

約十分鐘後鼓聲停止，本來怎麼灑豆子都趕不走的妖怪，這時就被順利趕跑離開了(真的走了從頭到尾都沒露面)。從神廟裡走出兩位神女，戴著白色微笑面具發糖果餅乾，幼兒們眼角還掛著淚笑不出來，卻仍跑向神女想拿糖果表情超有趣。接著老師們集合小孩排好隊，廟公就開始拋擲麻糬，一波波源源不絕，連我們站後面都撿到16個麻糬，每個孩子原本裝豆子的提袋，現在已裝滿滿的糖果餅乾麻糬，總算笑顏逐開，然後他們就整隊準備走路回學校。

我們開車來時並沒有經過學校，附近也都是農田，估計小孩至少要走半小時才會回到學校，但家長們都留在原地，沒有人接送看著孩子們走路離開。年紀太小的幼兒就坐在自製的推車上，由老師一車車走路推回去，那模樣可愛極了，但是他們又得跟爸爸媽媽道別，有些小小孩又忍不住哭了...一個早上又哭又笑，對孩子們來說一定很難忘吧！至少我們都覺得這個活動真是獨特有趣，也揮手向孩子們說再見。

十一點活動結束，我們開車去看這裡最特別的沉下橋。沿著四萬十川留著許多老式的沉下橋，因為夏天常有颱風常常溪水暴漲，當地人便蓋了只有橋墩和橋面沒有欄杆的沉下橋，橋的結構不會阻礙水流，水中夾帶的雜物可直接流過不被卡住，使橋樑較不易被洪水沖垮，溪水淹沒橋樑也沒關係，水退了就立刻可以用，這樣的設計體現當地居民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活方式。

因為這裡人口超少，兩側的山野林相原始都沒開發，我想也沒有土石流吧！難怪這條196公里的四萬十川被譽為日本最後的清流，水清澈到不行。我們開車到三里沉下橋、高瀨沉下橋，還有每座橋墩三根柱子所以橋面最寬的岩間沉下橋，都特地停車，讓孩子們下來走走，感受一下沒有欄杆的神奇橋樑。

中午12點多來到高賴沉下橋附近的屋形船，等下午一點的船班，想帶孩子們坐船感受一下四萬十川。天氣太冷孩子們不想野餐，幸好售票處附設有暖氣的休憩所，有桌椅可以坐著吃掉房東的愛心飯糰和水果，只有我們一家人包場。吃完飯剛好一點上船，這班屋形船也只有我們一家四口，一位船夫帶著我們劃過深藍淺藍的清澈河面往上游走，真的處處清澈見底，可以想見夏天戲水該有多麼好玩，冷冷冬天我都快抵抗不住誘惑想跳入水中了…

冷風被屋形船的玻璃窗阻隔，船內還開了暖氣乘坐賞景愜意舒適。船程約四十分鐘，可惜聽不懂日文解說，船夫索性也不吵我們，就安靜帶我們划過這段平緩輕淺的河段。三點多開車來到西土佐道之驛，去房東推薦的SANKANYA蛋糕店吃下午茶，難得有這種貴婦行程孩子們都很開心。

吃完找間溫泉四點就去泡湯了，這間十和溫泉特色就是在河畔有露天溫泉可賞景，但沒想到竟然在整修...就只有室內一池熱泉，其他什麼也沒有超級失望，五點半就出來了，去小鎮找間喔好燒的餐館吃完晚餐，柏川開著暗黑崎嶇的山路八點回到家。把早上節分祭拿到的麻糬分六個給房東，他幫我們烤了四個，還示範醬油加糖調成甜醬，熱麻糬沾著日式醬汁超好吃！我也煮了仙草凍給大家吃，又聊了一會快十點才回房。

第三天帶孩子們去四國西南角的足摺岬水族館，要開一個半小時的車，早餐就直接在車上吃。約11點來到水族館，買了海洋館和海底館兩館參觀套票，孩子們早已迫不及待要去看魚了，沒想到一進去卻是青蛙和兩爬類的熱帶雨林區，上樓才看見足摺岬當地溪流生態(有很像櫻花鉤吻鮭的魚還會逆流)，海龜和海域珊瑚與各種千奇百怪的魚和蝦。

水族館小小的，人也不多，我們拍了好多照片逛到12點，在出口的紀念品店餐廳吃午餐。這裡有當地居民捐贈的鋼琴，遊客可以自由彈，我忍不住手癢就去彈了幾首，結果柏川悄悄走過來說不熟的曲子不要彈很丟臉...吃完午餐，沿著海邊步道散步，走路去海底館看看。

海底館是一棟從海底蓋上來的高塔，進入後順著階梯往下走到底，就進入海平面下的世界，有透明窗戶可以窺視海底世界。熱帶魚優游在大海的真實樣子，和剛剛養在魚缸裡的魚群不太相同，我也第一次看見上百隻群聚的魚，變換各種隊形超神奇。

三點開車抵達足摺岬四國最南端的燈塔，果糖果醬還在此練習跳繩，才一起沿著步道走去天狗鼻和燈塔。步道全程都在樹林裡蜿蜒頗有探險的感受，沿途還不時有弘法大師的傳說:地獄洞、仙跡岩、烏龜石等等，不知是穿鑿附會還是確有其事，但為我們的步行增添許多樂趣。

步道有個出口在金剛福寺，剛好看見八十八遍路的朝聖者們，穿白衣拿手杖，從門口出來上遊覽車離開，這才知道金剛福寺也是弘法大師當年傳教所經過的八十八間寺廟之一。也算是有緣吧，就帶著孩子們進去參拜一番，四國最有名的弘法大師佈道路線「八十八遍路」，我們此行也只去了雲邊寺和金剛福寺兩間，也許日後有機會再來朝聖。

四點離開足摺岬，五點回到四萬十市，特地繞去海邊的西土佐大規模公園，房東說這裡有很好玩的溜滑梯，還借我們滑板墊屁股。這個叫大規模的公園果然名副其實，在傍晚爬上高高山丘的滾輪溜滑梯，看著夕陽和海岸線滑下去，真是棒透了！

可惜旁邊的遊樂區在整修，我們就去停車場旁的草坡滑滑看，坡很陡但不太滑小孩不太敢下，不小心還把房東借的塑膠滑板弄破了...夕陽很美，但氣溫驟降實在太冷了，決定去旁邊的四萬十湯泡溫泉暖暖身。這裡室內有一冷池一熱池一藥浴，室外還有露天海水溫泉，聽到柏川的聲音僅一牆之隔，真想好好享受泡久一點...

但這是我們在四萬十市的最後一晚，跟房東約好一起晚餐，七點就得離開七點半到家。熱情的房東已經切好菜備好料，還準備了很棒的日本清酒，我們一起吃了一鍋涮涮鍋和一鍋壽喜燒，吃得滿意足。吃完果糖主動說要跳舞給房東看，果糖精彩的演出讓房東讚不絕口，妹妹卻說她寧願洗碗也不要跳，真的就負責把晚餐的碗筷全洗了，又讓房東讚嘆老師規定做家事這項功課真好。

孩子們和房東的兩隻貓玩，我們就在客廳喝酒聊天，從老師規定的功課聊到日本很多怪獸家長，看來少子化的日本和台灣一樣，都有寵壞小孩的問題。柏川問說日本是否像台灣一樣會彈性放假，可以刺激觀光，房東卻搖頭說固執的日本人不會這樣變通，而且大部分也以工作賺錢為重不太休假。他從東京來此經營民宿已八年，住兩晚以上的房客全是外國人，日本人都只住一晚沒有例外，這麼美麗的地方住一晚怎麼放鬆享受?我和川都覺得不可思議，不過細想大部分台灣人也是，長途車程到墾丁也多是住一晚就回...也許我們才是特例...

第四天早上九點起床，九點半就收好了，還來得及用煤油暖爐烤四個節分祭麻糬，給孩子們當早餐。孩子們一起來就跑去找貓咪玩，屋裡屋外追著跑，房東也順便介紹說旁邊這棟倉庫，以前是釀醬油和味増的兩層樓木造房子，另一棟平房則是養牲口的，他想賺多點錢改建這兩棟多幾間房間，柏川聞言有點後悔當初住宿費還讓房東打折。

房東很執著在保留老房子的生活方式：晚餐煮白飯他有電子鍋卻不會用，因為他都用鐵鍋煮飯；房裡掛著冷氣機(不知是否有暖氣功能)，但是沒有開而是用燃煤油的暖爐，點火燒著房間就溫暖了，上方還可以順便煮熱水隨時有可喝；廁所雖有馬桶卻必須自己拿噴槍沖水，後來才發現四萬十川這裡的廁所都是這樣...

院子裡有顆金桔樹結實纍纍，柏川摘了一顆吃驚為天人，沒想到房東不喜吃酸竟從沒吃過，讓我們自己隨便摘，我們也不客氣摘了一大袋路上吃。這幾天住在這樣道地的日本老房子，舒適自在和健談的房東也聊得很開心，離別之際送了台灣的鳳梨酥和紅茶，還在屋子前合影，十點半才依依不捨離開。

離開四萬十川之前，再去附近有名的景點水車之里看看。這裡是一片農田中的水圳，架設了一排水車，但不知如何作用解說牌也看不懂，倒是在水裡看見了一隻動物浮屍，用竹竿翻過來研究半天覺得應該是狗。當地一位老伯經過，問我們是來自香港還是台灣，柏川回答Taiwan, not part of China，老伯大聲笑說Taiwan Good, China@#$%，雖聽不懂但知道是罵人，爽朗的笑聲有著鄉下人的直爽，這麼質樸幽靜的鄉村與四萬十川，帶給我們最獨特有趣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