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期的學校生活已接近尾聲，每天就在接送上下學的忙亂中渡過，隨著她們的成長，發現我們可以聊的話題更多了，也一起去看了許多表演，而過程中孩子們逐漸顯露出自己的個性與偏好，看在眼裡我的心情卻複雜起來。
上學期期末有幾天沒有作業，果糖喊無聊阿嬤就帶她去逛書局，買考卷讓她練習，她閒著沒事便認真的寫起來，寫完迫不及待拿給我們對答案，我一看考卷標題大班先修但卻是小一上學期的進度，心想如果她同學們真的是大班開始寫，那麼難怪隨便考都九十幾分，反觀果糖期末考國語七十幾只贏一位同學，數學八十幾贏了七個同學，只看成績我覺得還好，畢竟她上學期學得很辛苦，但知道排名後我心情難掩失落...這時還要堅持不多寫考卷練習嗎？最後一週放假前老師拿了二十幾張考卷要讓她寒假額外練習，建議一天寫一張，我還要堅持分數不能反映學習嗎？
幸好果糖完全沒把寫考卷視為苦差事，寫得很起勁，可能學過了再複習都會寫很有成就感，連寒假去日本都堅持一天寫一張，聽妹妹羨慕地說也想寫考卷，果糖就更得意了。我看考卷上她錯的部分，常是理解錯題目指示而不是不懂算數，例如題目說多的畫圈少的打叉，應該直接在空格裡畫圈作答，她卻會數圖片裡蘋果數量，有幾顆就畫幾個圈而不是畫在空格裡，然後就被扣分了...實在不喜歡考卷這樣侷限的評量方式，訓練一年下來，她成績的確進步很多，但我覺得果糖已潛移默化認為「標準答案」才對、考一百分才棒，平時伶牙俐齒造句卻說不會一直問我，再三確認想寫出「正確的」句子，我不斷告訴她分數不重要、有努力就很棒、只要能溝通句子正不正確都沒關係，但在這樣的體制下顯得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啊…
上學期的果糖是個愛漂亮的小女孩，會穿蓬蓬裙去學校還會偷戴項鍊手環耳環上學，原本老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期末她上課會分心才被老師寫聯絡簿。我和她溝通說那就通通不要戴，她哭著堅持只要戴項鍊就好，那是她的幸運項鍊只有洗澡才拿下來的，於是和她約好隔天仍讓她戴著但不能摸不能玩，我放學去找老師問，只要老師說上課有分心就要沒收，她也答應了。隔天我去學校找老師談，老師倒是很諒解小女孩的粉紅泡泡情結，說果糖今天很守信用，也讚美果糖認真學習的態度，尤其她從一開學的落後到後來進步很多，讓我總算放下心裡的大石。
但進步的代價除了分數迷思，還有果糖的視力。這學期初學校視力檢查建議我們帶去眼科複檢，眼科醫生說她有輕微散光，但還不至於要矯正，難怪她寫字頭都趴得很低，這學期便拼命提醒她維持姿勢，下課柏川也叫她要多做望遠凝視，真不希望她小學就戴眼鏡啊...至於那條項鍊，被果糖遺忘在日本的某個溫泉畔，她懊惱了半天就忘了，接下來這學期神奇地變了一個人，再也不穿裙子去學校，連衣服顏色太鮮豔有蕾絲蝴蝶結她都不穿，頭髮永遠綁馬尾也不夾漂亮髮夾了，看來同儕的意見已開始影響她了！
才小一她就希望自己和其他人一樣：女生都留長髮，所以即便她每次洗頭吹頭髮都哀哀叫，她也不願意剪短怕被同學嘲笑；阿嬤買了漂亮洋裝她開心地說好喜歡謝謝阿嬤，但上學絕對不穿，只有假日願意穿出門。有次果糖問我男生會不會穿高跟鞋，我說當然可以啊，她卻大搖其頭：「不行啦他會被笑死吧！」像這樣的性別刻板印象簡直無所不在，我還聽過孩子們玩耍時用「好女喔」這個詞笑人像女生，這玩笑完全踩到我的底線，我立刻把他們叫過來，卻不知如何解釋這隱含性別歧視的用詞有何不妥，只能弱弱地說這樣笑別人沒禮貌...有這樣的社會氛圍，難怪果糖只願意周末在家和妹妹玩公主遊戲，但上學日就絕不碰那些「女生的」飾品。我簡直無法適應這樣的轉變，還以為要等她進入青春期才需要煩惱，沒想到小小年紀她就已得學著應付主流的審美觀了！
果醬則小小年紀就很自律，不論多晚多累一定做好該做的事，但是她情緒一來崩潰大哭常讓人受不了，神奇地是幼兒園和雲門與打擊樂老師都說果醬從不曾在課堂上這樣失控，老師們提到果醬都是異口同聲讚美：「很穩定、很專注、反應很快還會提醒同學該做什麼」。有次看見路旁限速25的標示，果糖幼兒園學過：「這是不可以開超過25的意思」，我問她那25是溫度高度還是什麼度，她正歪頭想果醬就搶答：「快度」，思慮活潑反應敏捷令人驚訝，但是若事情無法依照計畫，她的反應也會特別激烈。有一兩次雲門律動課她明明跳得很開心，下了課出來沒找到我或答應要給她點心沒帶到，她立刻放聲尖叫大哭讓老師嚇一大跳，和剛剛課堂上的小天使判若兩人。
我雖然覺得人都會有情緒會哭很正常，但像果醬這樣崩潰實在太誇張了，淒厲地嘶吼也常讓我跟著煩躁起來，得提醒自己保持平靜告訴她：「難過生氣想哭沒有關係，但要記得哭只能發洩情緒不能解決問題，媽媽等你哭完冷靜了，我們再來溝通解決問題。」然後我就趕快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盡量不要被她哭聲影響，待會才能心平氣和地溝通。通常這時她就會盡力收斂情緒跟我說話，雖然還語帶哭音，不過看到她努力嘗試我就會抱抱她，我發現我的擁抱像有魔法似的，不論她多激動總是能平穩她的情緒，每次看見她在我懷裡安靜下來，我都很驚訝自己擁有這麼神奇的力量。
有次雲門律動課，我在窗外看見她們班兩位同學一人抱著老師一隻腳，下課後我問她今天主題是什麼、為什麼要抱老師的腳，她說因為那兩個同學太愛老師了才抱老師，我反問她：「你不是也好愛老師嗎？怎麼沒抱她？」她竟說：「我忍住，因為我要專心上課不可以抱老師。」某晚睡覺時她又失控大哭，我讓她哭完冷靜後躺著跟她聊天，忍不住問她為什麼老師都說她很乖在學校從沒哭過：「假裝老師叫你去坐旁邊但你不想去，你會不會大哭說不要？還是你會跟老師溝通說你要坐中間？」她一副理所當然：「我都不會，老師說坐旁邊我就坐旁邊。」「那為什麼媽媽說睡旁邊你就大哭說要睡中間？」她解釋不出來只是笑，我卻有點明白了，她在人前這麼克制自己壓抑了許多情緒，難怪之後一點小事就爆發，想想不禁有點慶幸，總比累積成心理疾病好太多了！
這學期果糖中午放學後開始留課後班，回家就已經寫完功課，多了好多時間和妹妹玩耍，我們只要陪她複習就好也輕鬆很多。有天我在圖書館借了小天下出版的世界手繪地圖，想讓孩子們熟悉我們去過的國家，每個國家地圖都畫滿地形物產生態文化名人等等圖案，而孩子們就像白紙什麼都不知道，因此我隨便講她們都聽得很開心。我們約好如果晚上九點前洗好澡上床，睡前就可以挑一個國家聽我講歷史故事：例如墨西哥地圖上畫了哥倫布，就講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翻到美國就可以講舅公和伯公住在哪一州、德州的NASA與阿姆斯壯登陸月球的故事；印度有泰姬瑪哈陵、甘地的不合作運動、印度人對恆河的信仰等等，經常一張地圖講一小時還講不完...
而歷史延續到今天就是時事，孩子們也愛聽常在新聞出現的國家，例如中國。講中國就得提共產主義，於是翻地圖從俄羅斯皇帝被共產主義革命推翻、如何佔領東歐南歐也赤化中國韓國越南，可以一路講到今天的中美貿易戰，搭配地圖講解孩子們聽得好入迷，又是與我們台灣切身相關，她們簡直欲罷不能，時不時就央求我再多說一點。我便說在新聞上讀到的新疆再教育營、中國天眼監視系統、之前一胎化政策殺女嬰、沒女人結婚就去中緬邊境與巴基斯坦拐賣婦女等等，她們目瞪口呆聽著女人無法上學不識字無奈被欺負，果糖吐舌頭說：「幸好我很認真學習了！」某天我講完中國對台灣的文威武嚇，我說台灣那麼小很難抵擋中國的侵略，果糖卻指著印尼群島中一個小離島說：「台灣哪會小，台灣很大耶！」真喜歡她們聽完故事後的回應。
因為太喜歡這本地圖了，後來我們去誠品買一本回家看，果糖果醬看見架子上有本「愛哭公主」好想買，但書是封住的不能翻閱柏川也不想買公主故事，兩姊妹盧了好久他才答應。這是兩姊妹第一次自己選書，她們愛極了接下來兩週天天翻閱，繪本有注音但文字很多。果糖竟沒叫我講而是自己唸了好幾遍，一遍遍講給妹妹我和柏川聽，可能因為「愛哭」和「公主」完全寫到她們的心坎裡吧～小一學完ㄅㄆㄇ後開始學國字，果糖懂的字暴增，走在路上只要看到字不會都想問，去餐廳吃飯搶著要勾選菜單，我好開心她會主動運用所學知識。今年我們也買了電腦接上電視，想看影片或做閱讀認證就用電視的大螢幕上網，讓孩子們習慣用電腦找資料，也順利戒掉孩子們使用ipad的習慣，免得她們視力再惡化。
除了看書，今年也帶著兩姊妹看了好多表演：我們在苑裡菜市場音樂節聽拍謝少年、認識了被火燒毀的老市場歷史；去台中市府辦的兒童藝術季，看泰雅原舞坊的戲劇「尤命與雅外的心願」、和泰雅族人一起跳舞吃麻糬；約果汁通海在中山堂聽「牛肉麵PK義大利麵」跨界音樂會，幽默介紹小中大提琴、孩子們第一次聽女高音唱歌；參加彰化的賴和音樂節，和琳婷和奕帆兩家人去聽農村武裝青年、消波塊和巴奈；報名中劇院的戲曲講座「蘭花指與膝關節」，約媽媽祖孫三代一起學習中國戲曲的身段指法。這些活動大多免費，好玩有趣也更讓孩子們認識台灣豐富多元的文化底蘊。
我們還去看了如果兒童劇團的「公主救騎士」，因為買票較晚又想坐一樓前面的位置，我們母女三人得分開坐，我提早預告讓孩子們心理準備，當天竟然連果醬都願意自己坐沒有哭鬧！這齣戲本來要演唐吉軻德，卻半途闖入了一個自以為是唐吉軻德的阿伯，原來是女演員患有精神錯亂的爸爸，於是演員們幫他完成解救公主的任務(安排很多觀眾互動)，最後女演員假裝是公主讓爸爸救，成功讓爸爸恢復正常。很難得看見兒童劇用劇中劇的方式編排故事，完全不低估小孩理解能力，雖然兩姊妹並沒有全看懂(例如明明就是爸爸騎士救了女兒公主，為什麼劇名叫公主救騎士呢？)但她們看得很開心，我也很享受這齣戲真引人深思。看完後我們又嘰嘰喳喳討論了好久，我把原版唐吉軻德的故事說給她們聽，讓她們更懂故事的梗概，隔週果糖課後班的繪畫課就畫了一個大風車，可見這故事給她的印象有多深刻。
另一個也讓我們超愛的故事是阿拉丁。我和孩子們去年在英國看過舞台劇，今年真人版電影上映，我們便也帶孩子們去看——其實兩姊妹很不喜歡看電影覺得電影很可怕，我們在家看過龍貓、海洋奇緣、天外奇蹟，她們都摀著眼睛甚至哭著逃走不敢看，更別說是在黑漆漆的電影院裡了，之前去看幸福路上和大娛樂家她們都半途就想走了。後來我發現若可以再看第二次情況會好一些，但要看到第三次她們才會說好看想再看，推測是孩子們無法忍受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的懸疑刺激，偏偏這卻是電影最精采的部分啊...不過因為舞台劇的阿拉丁太好看，故事她們也都知道了，因此也很雀躍期待。
沒想到真人版電影太過逼真，後半段魔法師發威的部分果醬嚇到流淚發抖，我抱著她安撫她才勉強撐過去，果糖則是堅強地看完真是長大了！阿拉丁是我最愛的迪士尼電影之一，高中時買了海報和電影原聲帶聽到爛，去年開始練習彈奏我最愛的A Whole New World鋼琴曲，因此電影中每首歌我都會唱整場都沉浸在回憶裡。但我覺得最棒的部分是茉莉公主的改編，她不再等著王子結婚拯救，而是有目標會努力爭取的人，甚至多了一首充滿勇氣的主題曲Speechless超好聽，真心感謝迪士尼這麼跟上時代，讓孩子們有另一種公主風範可以學習。
今年兩姊妹開始練習自己睡自己的房間。起因是開學後我肚子痛一晚吐兩次隔天還發燒，怕被傳染也體貼要讓我好好休息，她們聽話地去睡自己的房間連續兩天，我超開心以為搞定了，沒想到第三天果醬跑回來哭柏川陪她去躺到睡著，週四就通通回來和我們睡了...我不死心要她們換個方式繼續練習，例如一三五日自己睡、二四六回來睡，但不到一週果醬又賴皮，再商量換成每天跟我睡、只有週五週六自己睡(好讓我們大人賴床睡晚一點)。小一的果糖只要有伴就願意睡自己的房間，但中班的果醬每週五上完打擊樂回家路上就開始唉：「我不想自己睡、我每天都要跟媽媽睡！」每次都要想新招哄她睡自己房間其實頗累，但因太想有自己獨處的時間我還是會繼續堅持。
其實孩子們每長大一點，就離我們遠一點：她們開始選自己喜歡的衣服、有興趣的書本、甚至想聽的音樂(最近是張懸的「寶貝」、「巷口」與魏如萱的「等等等」)。這些選擇是她們邁向獨立的練習，雖然有時看不慣、有點捨不得但卻非常期待，每每看著她們熟睡的臉，我心中就會湧起這樣複雜的感受，不知道關於成長，她們體會到的又是什麼滋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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